伽罗迈槛入门时,杨坚仍旧抚琴沉思,默然无语。
“这是什么曲子?旋韵之间,天高地回,气象万千。”
杨坚握着伽罗的一只手,凝视着她依旧美丽绝伦的五官眉目说:“伽罗果然为我知音!因我与你遥隔千里,离别相思,积年累月,竟成两首琴曲,一为《天高》,一为《地厚》,以诉你我夫妻情比天高,意似地厚之意。”
伽罗闻言,心下一热,将脸儿深深地埋在杨坚宽大的掌心,顿时珠泪迸溅起来!
杨坚一手抚着她浓密的头发,心内万千滋味,却是满眼酸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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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萁豆相煎(1)
建德三年春,武帝的生母、皇太后叱奴太后因病薨天。
国丧未几,京朝帝宫突然发生了一场兵变,皇太子宇文赟在这场兵乱中差点儿送命。
自武帝亲政以后,武弟的一母胞弟、卫王宇文直,便开始处处与齐王过不去了。
最后闹到剑拔弩张,是因为叱奴太后薨驾后,齐王一时疏忽引发的——
皇太后叱奴氏薨天之后,陛下悲泣过甚,形神俱损,昼夜为太后守灵,一天只吃一碗米。
若依大周丧制,皇族诸王诸公,并文武百官,因母后皇太后薨殁,尚未大殓入葬,即使离开灵堂回到府中,也必得遵奉素食丧服的规制。
丧仪之上,宇文宪缞麻丧服,袒胸裸足。祭悼之后回到自家府上,已是第三天了。妻妾们心疼他在丧仪上饿了几天,他人刚到家,换了常服,妻妾早已端出备好的酒肉饭菜上来。
因几天来忙乱疲惫,加上又累又饿,宇文宪大吃大嚼,“守制”全丢在了脑后。
他万没有料到,卫王竟在他的齐王府内安插下了奸细。
卫王得知此情后,即刻禀告陛下:“陛下,宇文宪在母后皇太后丧礼上,人前是人,人后是鬼。回到齐王府饮酒食肉无异常日!是对陛下和太后的大不敬之罪!”
当内史将此事密告王轨和孝伯二人后,两人十分生气,怒气冲冲地寻到齐王,责怪他为何不守规制,以致授人以柄。
无论是作为宗室子辈,还是陛下的皇弟,即使是朝廷大臣的身份,此事不被人知晓便罢,一旦被人,特别是被刚刚丧了生母的陛下得知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齐王清知此事的非同小可,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来,急忙询问陛下闻报时是什么神情。
王轨说:“陛下胸怀川壑,倒也没有在意,反?##饬宋劳跻煌ā!?p》齐王忙问:“哦?”
王轨道:“陛下驳斥卫王:‘你我与齐王并非一母所生,你我与他皆非正嫡,只为朕入篡大位之故,太后丧礼之上,他同朕一样,袒身跣足,同赴大丧,悲痛憔悴,伴朕守灵。你原为太后亲生,自幼偏承太后慈爱,齐王何曾领受过这份慈爱?比起他在太后丧仪上的悲情举止,你原应感到愧悔不如,反倒还有心如此计较他人?”
齐王闻言,心下又愧又惧。此事,毕竟暴露了自己对陛下的生母叱奴太后并非真的恭敬,和陛下也并非真的悲喜同命……
想来,自己以后的处境只怕更加难为了。没想到,自己看在他是陛下一母胞弟的分儿上,对他一忍再让,他却步步紧逼,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!又想到竟敢在自己府上安插奸细,越发咬牙切齿起来。
他决计要以牙还牙了。
若论与陛下的情分,他自是不如。若论斗智,卫王虽性情诡诈,却也未免浮躁贪婪了些。
齐王装着诸事不晓,仍旧示以亲好,不时馈以金宝美女。
机会终于来了——
太后薨驾三个月入葬后,陛下便以要辟出太子的东宫宫署为由,命卫王携妻子儿女搬出帝宫,另择宅院。
皇太后刚刚下葬,陛下便令胞弟卫王搬出皇宫,他料定:卫王对此事一定心怀怨恨!
闻知卫王搬到新居之后,齐王备了重礼酒肴,带着亲腹裴文举等左右属僚来到府上隆重拜贺。
卫王的新居离皇街较远,原是一处小寺院。只因陛下催得紧,卫王一时又找不到宽大理想的安身之所,只得将寺院里外略一修整,迁出皇宫,暂将全家老小五六十口人安顿了下来。
果然,卫王的神情既沮丧又烦躁。
齐王不禁暗叹,卫王这些年活得其实并不得意。加上他为人心胸狭窄,性情浮躁,虽与陛下一母同胞,两人无论是气宇神采,还是五官谈吐上,却是差别越来越大了。
人生在世,境遇的优劣,心胸的穷达,才学的多寡,末了,即令在面相气色上,也会把人划入三类情形:一种人,一看便是自足宽厚的佛菩萨相,另一种人便是芸芸众生相,还有一种,却仿如活鬼一般,这些人,无论眉眼五官还是神情举止之间,不是满脸的苦愁病痨,便是猥琐卑微,要么,干脆就是阴戾凶险或是怨怒贪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