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邕已来到殿内。
宇文邕见了长兄明帝,纳头就要拜,明帝笑道:“瞧,又来一个多礼的。免了!免了!给老四看坐。”
转脸又对伽罗的大姐笑道:“如今这般,外人面前倒也罢了。骨肉兄弟姐妹,竟你也礼、我也礼的,一下子还真让人不习惯。”
宇文邕见大哥如此说,呵呵一笑,问了皇嫂好,又问伽罗好,小安煦见叔父到来,又从明帝的怀里趔着身子要四叔。
伽罗只看小安煦对宇文邕这般亲热,便知也是常来常往惯了的。
宇文邕一把接过安煦抱在怀里,从怀中摸出一个圆溜溜的琉璃球来,却举得高高的逗她,小安煦伸手就去抢,一时够不着,又是叫又是跳的,众人都看着她笑。
宇文邕逗了一会儿小安煦,又和大哥大姐说了会儿家常话,转脸对伽罗说:“七妹,我正要派人到随国府下帖,后天是家母的寿辰,家母专意交代我,怕我忘了请你过府去吃酒。”
伽罗笑道:“就算你忘了,我也忘不了。我见今年的天气越发阴冷了,知道伯母的腿疼病年年老犯,我给伯母做了一对暖膝,昨天就完工了。”
第十五章 毒枭戕后(2)
宇文邕望着伽罗,满脸感激地说:“如此,又劳七妹亲手缝纫了。”
伽罗一笑:“我虽不精女工,亲手所缝,毕竟算是一份心意吧。”
大姐慈爱地望着伽罗,对明帝说:“我这个妹妹,若论这些做人的礼数,实在让我这个做大姐的感到愧疚,我竟连她的一半都不及了。”
明帝笑道:“我早就想七妹也嫁到咱们家的。当年,若不是赶上太祖身子有恙,后来又和突厥联姻,这个七妹,早已是我们宇文家老四或是老五的媳妇了,哪里轮上那罗延那小子呢?”
大姐和宇文邕都笑了起来,伽罗的脸却腾地红透了……
父亲薨天转眼就是整整一年了。
有关父亲的忌日,伽罗事先嘱咐大姐,为了避嫌,也为了大姐夫眼下尚未亲政,大姐决计不可以参与任何祭悼父亲的活动。她和四姐私下在父亲的坟前,替诸多兄弟姐妹悄悄祭奠一番就是了。
父亲的周年忌日这天,伽罗悄悄约了四姐独孤毗罗,以踏青为名,乘车出城,携着祭品,悄悄来在城外父亲的坟前时,远远地,便发觉父亲坟前有一男一女两人,正在焚香上奠,旁边树上还拴有两匹马儿。
近前一看,原来竟是五姐波罗和五姐夫宇文述夫妇。四姐却权当没看见五妹夫妇一般,兀自将祭品拿出来,焚上香火,倒地就哭。五姐夫宇文述见了伽罗,显出一脸的愧色。伽罗怕五姐老是闷在心里会毁了自己的身子,劝了五姐一会儿,又和五姐夫说了会儿话,问了外甥宇文化及长高了没有,因怕众姐妹聚在一起会招人嫌疑,便嘱咐五姐和五姐夫先行回城去了。
在父亲墓前,伽罗跪在那里,一面拢着纸钱香火,一面默默沉思:原以为,大姐贵为一国之母,独孤家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。谁承想,大姐夫成了又一个傀儡皇帝!
伽罗清楚,现在的大姐夫,稍有不慎,下场很可能和他三弟宇文觉一样。如此,真不知二十有五的大姐夫,还要熬到哪年哪月,才能有出头之日?
如果宇文护根本就不打算还政与大姐夫呢?如果宇文护根本已经有了谋篡的打算,将置大姐夫于何地?
伽罗突然打了一个寒噤……
父亲忌日的头天夜里,大周皇后独孤金罗突然梦见了死去的父亲。父女梦中相见,大姐一觉惊醒,一夜悲情难抑,珠泪沾巾,竟再也忍不住要哀悼亡父一番的心思了。
待明帝早朝离开之后,大姐便悄悄更上素服,带领心腹宫人何泉和宫女绿珠两人来到御苑,寻了一处僻静之地,令何泉守在园门不许放闲人进来,选了一块青石,命绿珠摆好香炉,遥对娘家旧日府邸的方位,大姐燃了纸烛和香火,又洒酒三巡后,不觉泪如雨下。
三叩九拜,祭奠了一番亡父,一时念及仇人宇文护逼死父亲后,驱散阖府老少,使一个辉煌的大司马府老老少少四处流落。接着,又狠心废弑了只有十多岁的三弟宇文觉,如今,又软硬兼施地扶立了自家性情温弱的夫君做了个傀儡皇帝。而他自己仍旧专权擅政,诛杀旧臣,搜刮资财,扶植党羽……
名义上贵为天子的夫君,竟比往日活得更无奈了。无论宫里宫外,时时处处都有人监视。每每回得后宫来,便唉声叹气,忧虑家国运命……
想到此,大姐一时恨不得将奸相一把掐死,食其肉、饮其血,方解心头之恨!
明帝满腹心思地退朝回到居宫时,独孤金罗已从后园祭悼亡父归来多时了。
宇文毓自做了这个陛下以来,一直都是这般神情抑郁。起初金罗还询问一番,渐渐地也习惯了。
此时,她已命人备好了早膳,见陛下归来,亲手为他更上常服,服侍他用了早膳。小女儿安煦坐父皇膝上,金罗奉了新茶过来,明帝刚刚捧起来,还未及品上一口,就听宫监报:“太师、大冢宰、晋国公求见!”明帝一个请字还未落音,就见宇文护早已昂首阔步、旁若无人地一路迈进殿来。
明帝赐座的当儿,顺手将怀里的小安煦交给了旁边的皇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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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毒枭戕后(3)
宇文护因见皇后也在殿内,一面对她略点了点头,一面将一份奏表递给明帝。
宇文护出入陛下后宫如此随意,未及后妃回避便径直闯入,倒也并非全是他毫无顾忌的缘故——宇文护的父亲为掩护祖父阵亡后,便被叔父收留到了府上抚养。当年叔父常年出征在外,太师府诸多内务家事便委托他掌管。在府上多年,宇文护在几位堂弟的生母或是弟媳们面前一如兄弟家人。加上,鲜卑人原没有汉人那么多的风俗禁忌之类,所以,彼此一向也不大回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