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她将永远只相信自己。
经文扔入火盆,火焰腾腾地冒起,光色明亮。
那篇《木瓜》扔入火盆,火舌便迅速吞噬掉她和他的誓约。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那几个字像不肯罢休般在火舌里挣扎翻滚了下,终于化作深黑的灰烬。
她仿佛轻松了些,继续将那两个男子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印迹慢慢付之烈焰。
一年老一年,一日没一日,一秋又一秋,一辈催一辈。一聚一离别,一喜一伤悲,一榻一身卧,一生一梦里……
她黯淡地笑了笑,将唐天霄随手画的自己傻笑着的画像投入火中,然后是李明瑗亲手写来让她阅读和临摹的诗文、兵书……
抓过一卷画轴,她瞧了一眼,微微地失神。
是李明瑗在她前来大周和亲前赠她的画,画的是她记忆里他们初次相见的情景。
月色如水,雪漠如歌,大脚印里踩着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小脚印。
彩衣的小女孩仰望着弹琴的男子,仿佛仰望着她心中的神邸,渴慕却不敢亵渎。
他其实很懂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的心思。
他清楚她对他的倾慕,并且不动声色地利用着这种倾慕。
他画得极好,意境空阔优雅,人物眉目宛然,但可浅媚似乎从没喜欢过这幅据说是特地为她作的画。
她总觉得这画里缺着什么;那种缺失似乎是李明瑗极力掩盖,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。
这幅画情意深沉幽邃,满是分离的伤感和失落,却根本不完整,就像中原的折子戏,少掉了最重要的正旦角色。
她不是足以和他演完人生那场戏的正旦,充其量是个小花旦而已。
她和画上的明月、古琴、黑鹰一般,是画里的点缀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子声线,异于平常的冷沉阴郁。
可浅媚手一抖,下意识便想把画往身后藏,却又顿住,只是随手扔在即将送入火堆的其他字纸中,然后伏跪在地,低声道:“臣妾叩见吾皇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
唐天霄捏紧了拳,控制着自己一拳打到她脸上的冲动。
她有多久没有如此生疏地和自己见礼了?
一板一眼的君臣大礼,尊崇却疏远,瞬间将他们曾经的恩爱无间和生死不渝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仿佛他只是她初次相识的陌生人!
唐天霄没有让她平身,由她跪在地上,缓步走入屋中,打量着周围渐觉陌生的陈设。
艳丽多彩的帷帐撤了,妆台上簪饵珠饰收了,晶莹夺目的水晶帘没了,连地上的红丝毯也不见了,露出光秃秃的漆黑金砖。
颇有异族风情的花瓶还在,却连片绿叶子也没插。
跪在地上的女子未着脂粉,漆黑的长发连辫子都没结一个,散散落落地随意铺在她一身缟素单衣上,连面庞都盖住了一半。
他只看得到她发白面颊上纹丝不动低垂着的黑黑眼睫。
自他来到这屋里,她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。
他冷笑着问:“可浅媚,你是打算把这里布置成那个北赫男人的灵堂了?”
香儿、桃子等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。
不该自己听到的,还是听不到好。
后宫里死无葬身之地的事多得很。
可浅媚眼眸转动了下,低声道:“没有。臣妾常惹皇上生气,只想收拾简朴些,好好学着怎么修心养性而已。”
“修心养性?”
唐天霄半蹲下身,对着她的面庞,“就为了朕把你那些好情郎好同伴都给诛杀了,你就要修心养性?你在床上百般献媚讨好朕时,怎么就没想过修心养性?”
他说得阴损,话语里却已是抑制不住的伤感,连声调都似柔和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