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天霄踌躇片刻,转头问:“还有小舟吗?”
靳七道:“有是有。不过……”
唐天霄不耐烦地挥挥袖,道:“划来。”
靳七应了,忙令人去预备时,唐天霄抬眼望一眼亭上的题字,目光便柔和了许多。
“流水何太急,深宫尽日闲。殷勤谢红叶,好去到人间。”
前朝德宗时候,有宫女题此诗于红叶,放于池水之中,顺了御沟流出宫中,恰为一士子所得,士子怜惜伤感,遂也取了红叶,题了和诗自御沟上游放下,和诗虽未落于当日宫人之手,却在宫中传扬开来。德宗也是个风雅帝王,闻得此事,便找出那宫人来,赐与士子,成全他们做一对快快活活的民间夫妻去了。
后人为纪念这段佳话,便将这临水的小亭改名作红叶亭。
宫人有思念民间父母亲人的,或向往民间夫妻和顺的,往往在此久久伫立,冀盼占一点这对才子佳人的幸运。
不一时,有船娘划了小舟过来,却比可浅媚那只大些,另有两个会水的内侍跟着,小心地将唐天霄扶上舟。
一路水声沥沥,风声淅淅,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澄澈,似水上行的人都映得通透,肝胆皆若冰雪莹洁。
果然是盛夏消暑赏莲的好时节,好地方。
而唐天霄无心赏这美景,只是扶紧了船舷皱着眉。
待到可浅媚舟前,他攀住她的船舷,微笑道:“这大半夜,还在淘气呢!快过来这船上,咱先回宫睡去吧!眼看着快四更天,朕还打算上朝呢!”
可浅媚坐起,早已松散的发髻如瀑散落,夜一般乌黑;一身蝉翼般纤薄的素白纱衣,如笼了烟雾般淡雅婉丽。
她握了他的手拽他,娇嗔道:“上什么朝?过来陪我看月亮。”
唐天霄略一犹豫,可浅媚手中已加力,愠道:“你不来么?你不来么?”
唐天霄苦笑,让内侍将两只小舟靠得紧了,弯腰跨到她的小舟上,腿肚却有点抽搐,忙扶紧船舷坐稳了,静候剧烈晃荡着的小舟慢慢平稳下来。
可浅媚便攀住他臂膀,阖了眼睫依到他胸膛前,叹道:“其实我就想两个人静静儿在一处罢了。”
唐天霄默然,挥手令船娘将他所乘的小舟划开,才将她揽到怀里,轻轻吻她的额,另一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扣着船舷。
可浅媚觉出他身体异常紧绷,不若寻常那般柔软,连心跳也似不大平稳,诧异地睁开眼,忽然明白过来:“你晕船?”
唐天霄尴尬笑道:“倒不是晕船,只是晕水。看着流水久了,便不舒服。”
“哦,晕水?这个倒也没听说过。”
可浅媚扶他仰卧在小舟内,轻笑道,“看着天空。总不至于晕月亮晕星星吧?”
唐天霄依言卧着,却依旧闭着眼眸,连月亮星星也不想看了。
他的身量却比可浅媚高出一头多,可浅媚可以平卧舱中,他却得稍稍屈着膝。两人并卧时,差不多占满了船舱。
待小舟平衡下来,可浅媚俯着身体,探出手来慢慢地划着水,小舟便悠悠地往荷花纵深处行去。
有柔软的荷叶边儿擦过脸,又有叶底藏着的花苞将眉眼点了点,扑到鼻尖,幽香袭人。
心神略定,唐天霄才觉出有带着四方棱角的硬物顶着脖颈。
莫非是木棒之类的杂物?甚么经历了狱中那夜,便是睡在乱柴堆里他也不觉得为难了。
——只需她陪着他。
抽出那硬物,他睁眼看了下,不觉一怔。
是个细长的锦盒。
很轻,仿佛是个什么也没装的空盒子。
他递向可浅媚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可浅媚眉目一黯,却没有接,只侧转了身依到他怀里,问道:“宇文姐姐怎么死的?”
唐天霄怔了怔,随手丢开锦盒,将她轻轻拥了,低声道:“中毒而亡。”
意料之中。
裹着被露水沾得薄湿的单衣,可淑妃身体有点发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