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霞轩和庞叔侃一起去,杨开慧心里有些担忧。若这次送联名状失败,毛泽东又得东躲西藏。她把毛泽东拉到里屋,说:“你怎么偏让叔侃和霞轩去呢?叔侃年轻,他若一时冲动,会有点把握不住自己,谁的话也听不进,岂不误了大事?让福轩、耿侯,或者新梅六哥去,稳当些。”
毛泽东说:“你没看出来,叔侃是很喜欢霞轩的。让他们两个去,一是成人之美,再一个呀,这个时候的男人,是最听女人的话。这个方面,我想你还是有体会的。”
杨开慧白了毛泽东一眼,说:“你听过我几回?结婚后,都是我听你的。”
杨开慧还是不踏实,又担心县里不会把毛泽东写的联名状当回事。虽然这边联名状上写的是事实,签名的人也多于成胥生,但成胥生与蒋先余交情很深,毛泽东与蒋先余没有什么交情。
毛泽东说:“这个我知道,所以我叫叔侃不要把联名状交给蒋先余,而交给郭麓宾。如果交给蒋先余,那我们的联名状就会石沉大海。交给郭麓宾,由郭麓宾再递给蒋先余,就有个见证人,我们的联名状就不会被打入冷宫。”
杨开慧说:“郭麓宾先生与我们也没什么交情呀。”
毛泽东说:“我们与郭先生是没有交情,我办《湘潭教育促进会会报》的时候,与他曾有过一面之交。我看他是个有正义感的人。”
杨开慧说:“凭这一面之交,你就那么自信?”
毛泽东说:“你不是告诉我,上次给叫花子送葬,我们抬着叫花子上山,他不是感动得落泪了吗?这就说明郭麓宾是个心善的官。这样的官是会凭良心办事的。”
天亮以后,雨虽然停了,但天空还是阴阴的。河面上一阵阵的风吹来,显得好生凉爽。毛泽东和毛福轩、毛新梅、钟志申、李耿候一起来到银田寺码头,送庞叔侃和毛霞轩上船。
大家虽然一个晚上没睡,却还是沉浸在兴奋之中,没有一点倦意。
钟志申说:“如果时间还多一点,这份联名状签名的就不止七八百,而是七八千。”
毛泽东说:“乡亲只要觉悟了,真是不得了啊。”
大家正说笑间,毛月秋匆匆跑来,气喘嘘嘘地说:“三哥,成阎王今天早上就坐轿去湘潭了。”
毛泽东皱了皱眉头,说:“这成阎王,动作快嘛。”
毛月秋说:“今天早上,唐默斋和乡绅们都来送成胥生。成胥生坐轿子,申拐子骑马,除了申拐子和曾仲池,还有四个团丁随行,听说这些乡绅还给蒋先余凑了两盒银元做见面礼。成胥生说,不告倒毛泽东,我誓不姓成。”
毛泽东说:“不姓成?想姓什么?这成阎王,看样子是想改姓了。”
众人笑了起来。
毛新梅说:“润芝,成胥生他们走了有两个时辰了,叔侃和霞轩坐船,来得赢吗?”
毛泽东看了看天空,说:“没关系,他们走旱路,我们也走旱路,肯定在他们后面。我们走水路,可能和他们同时赶到城里。”
“走水路能赶上他们吗?”
“你们看,昨天晚上又是风又是雨,早上起来转晴,现在风向也变了。有了风,船会跑得更快。”
“真的呢,”毛福轩指着岸边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树枝说,“叔侃今天坐的是顺风船。”
“对,是顺风船。”
众人都看风向,见不仅是树枝,连河边的野草也被风吹得往县城方向倒去,都不由兴奋起来。
“叔侃,到了县城,你大胆地找郭麓宾,根据情况,随机应变。”
“先生,您放心。”庞叔侃和毛霞轩跳上船,向毛泽东和岸上送行的人挥手告别。
船离开码头向江心驶去,一阵风将帆鼓了起来。
“润芝哥,让你算准了。”毛福轩望着远去的船,松了口气。
“如果上午刮了顺风,成胥生就不会走旱路了。你们看,风把船帆吹得那么鼓,老天爷在帮我们呢,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”
“叔侃会赶上成胥生的。这点我们是不用担心了。”
“我们的联名状能不能压过八胡子的联名状,现在有了地利天时,还要人和啊!”
第十三章 此起彼伏 1
晌午时分,成胥生的轿子到了湘潭窑湾。窑湾是一段热闹的街市,从临河的店铺窗口,可看到湘江河运货或打渔的帆船,街两边是一些米市、中药行、酱铺、槟榔店铺。申拐子骑着马,和几个团丁背着枪跟在成胥生的轿子后面。团丁被窑湾街的繁华吸引住了,街两边窑子门口打扮入时的女人,不时向他们招手,抛来媚眼,使他们眼花缭乱,神驰意荡。
从窑湾往城正街那头走,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。他们从十八总又来到八总,过了城正街,街上没有几个人,市面上出奇得平静。
看看县府就在前面了,曾仲池走近成胥生的轿子问:“八爷,我们是先到蒋县长家,还是郭议员家?”
成胥生沉吟片刻,说:“先上郭议员家。”
郭麓宾正在家里看书,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。因为最近气人的事太多了。上次被蒋先余差遣到韶山去了一趟,见成胥生枉杀人命,回后写了个材料交给蒋先余,却被蒋先余搁在那里至今没有消息。他想自己是个议员,说话却没用,这体现什么民主?前不久孙中山先生去世,他见蒋先余不仅不伤心,倒像卸下了千斤包袱显得轻松。最近,日本人在上海无辜枪杀中国人,引起国民义愤。他心很乱,不知中国的命运将由谁来主宰,国家的前途暗淡,他如何不担扰啊。
这时,侄儿郭士奎进来,说上七都团防局长成胥生求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