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虎落平阳 1
毛霞轩和庞叔侃来到银田寺码头,朝寒风凛冽的江面打望。望了一阵,只见江面远远一条帆篷船飘过来,毛霞轩不由拍手叫起来:“来了,来了,正好来了。”又朝身后的毛福轩招手道:“哥哥,来了,来了呢。”
毛福轩赶上来一看,说:“你看见润芝哥在哪里?”
“那船里不是吗?”
“那是吗?那不是。”
帆篷船徐徐靠岸,船上走出几个人来。果然没有他们要接的人。
“哥,真的不是。”
“你呀,这么大了,还冒冒失失的,怎么嫁得出去。”
“你怎么晓得不是的?”
“润芝哥有个习惯,船到码头了,他会出来看看的。我和他一起长大,和他走南闯北,还在安源煤矿待了一阵,他这点脾气我还不知道?”
毛福轩家也在韶山冲,是毛泽东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。他虽然读书不多,但脾气温和,为人忠厚。毛福轩知道毛泽东要回来,昨天就和毛新梅说好,喊上钟志申、李耿侯,庞叔侃几个同窗好友到银田寺码头来接。现在他和庞叔侃来了,毛新梅他们还不见影子。
“叔侃哥,”庞叔侃说,“听说润芝这次回家,是回来养病的。也不知是什么病,真叫人着急。”
“是呀,我也担心。”毛福轩不仅担心毛泽东的身体,还担心毛泽东的前途和命运。他听说,毛泽东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后,被委以要职,积极推行他的农民运动思想,得到国民党的重视。但张国焘和李立三对毛泽东办事打国民党的牌子不满,讥讽毛泽东是胡汉民的秘书。春节前,上海开了个会,毛泽东被挤出了党中央领导层。毛福轩不知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。如果是真的,他不解,毛泽东出去有十多年了,早不回,晚不回,怎么选择这个倒霉的时候回呢?人家回家都是衣锦还乡,他现在削职为民还往家跑。韶山冲团防局长成胥生是个势利眼,人称成阎王,还不知道会给毛泽东什么脸色。
“不知是什么病。听说睡眠不好,一定是事情太多,操心太重了。”毛福轩只能这样说,党内的一些事,他不便告诉庞叔侃。
“也不知先生的身体到底怎么样。”庞叔侃一边向江心远眺。庞叔侃虽然比毛泽东小七八岁,但毛泽东小时候的事,他也知道许多。有一次读书,先生打了毛泽东,毛泽东赌气要跑出韶山,跑了三天还在韶山冲。庞叔侃听说了这个故事,觉得很有趣,把毛泽东敬为兄长。毛泽东也很喜欢庞叔侃,把他带到长沙读书。庞叔侃现在回家当了先生,听说毛泽东要回,心里自然是怪惦念的。
“哥,润芝哥带你去安源,带叔侃去长沙。你到时帮我讲一讲,叫润芝哥也带我到长沙去读书。”
“妹子家,读什么书?还到长沙。家里有做不完的事。”
“哥,你,你不是说开慧嫂嫂知书达礼吗,开慧嫂嫂也是女的,她能读书,我怎么不行?”毛霞轩见毛福轩不吱声,嘟着嘴说,“你不说,我自己找润芝哥去说。”
“你怎么能和开慧嫂比?开慧嫂的爹是大教授,握笔杆子的,我们的爹是干什么的?捏锄头把的。这能比吗?”
“福轩哥,你不能这样比。都是女人,只要有机会,都可以读书。霞轩,你别急,你哥不说,等接到润芝哥,我帮你说。”
庞叔侃许了这个愿,毛霞轩高兴起来,走近庞叔侃,打听一些毛泽东在长沙带庞叔侃读书的事。
二月的江南虽已立春,却仍然寒气逼人。庞叔侃讲了毛泽东带他读书,又讲毛泽东在长沙带领泥木工人罢工的事:“那年,赵恒惕杀了几个工人,润芝哥带领泥木工人讨公道,先是和警察厅厅长辩,后来又和赵恒惕论,辩得赵恒惕无言以对,说:‘湖南还多一个毛泽东,我这个省长就当不成了。’”
毛霞轩听得笑眯了眼,说:“他这个省长当不成,就让润芝哥当算了。”
这时,又一条帆篷船徐徐靠岸,船篷里走出几个人来,还是没有他们要接的人。
毛福轩望了望凛冽的江面,不免有些焦急:“新梅这个慢郎中也还没来。今天润芝哥的船怎么跟新梅一样,慢吞吞的,真急死人。”
“怎么还没来呢?”庞叔侃说。
“会不会有什么意外?”毛霞轩说,“你讲赵恒惕恨死了润芝哥。润芝哥会不会半路上被赵恒惕抓走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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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虎落平阳 2
唐默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索布口袋,来到如意亭成胥生家。成胥生正眯着眼睛抽大烟,嘬着嘴巴在咻咻地吞云吐雾。唐默斋在丫妹给成胥生换烟的工夫,指着桌上的索布口袋说:“姐夫,钱我都带来了。”
成胥生躺着未动,他知道那索布口袋里装的是银元,瞟了一眼,又抽他的烟。
成胥生虽说只是上七都团防局的一个局长,却有几十条枪,在这韶山冲是说一不二,常常杀了人,还不准收尸,人称成阎王。这次他买枪,叫属下人筹钱,唐默斋是教育会的会长,虽说是他的姨妹夫,成胥生也给他摊派了份子。唐默斋十二分的不情愿,仗着自己是成胥生的姨妹夫,想这钱能拖则拖,不料成胥生看出了他的心事,把他喊来骂了一顿。唐默斋看看拖不过了,拖到今天才送来。
唐默斋见成胥生不理不睬,提心吊胆,生怕成胥生发脾气,赔着小心说:“姐夫,这都是我想办法从教师的薪水中扣出来的。好难啦,数目是不多,您看……”
成胥生自然不高兴,而且知道这是姨妹子给唐默斋出的主意。谁叫自己和姨妹子有一腿呢?因此有些挨不过面子,想起唐默斋虽然小气,对钱财看得重,但对自己还是忠心的。唐默斋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和姨妹子有一腿,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着王八,想来也不容易。现在既然送来了,也就算了。
成胥生把嘴从烟壶嘴移开,正欲说他两句收场,这时,几个团丁抬着两个长箱子进来。团丁队长申拐子进门就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