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都九宫的紫衫少女立于船首,见得八小童靠近便立刻跳下船来,双手插腰,没好气地怨道:“怎么搞这么久!定是谁又半路停下来如厕了是吧?”众孩童急忙喊冤,八颗小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的,“哪有!我们中间都没停!”“就是啊!这次我们都有事先上过茅坑!”“姐姐!我们已经很快了好不好!”“姐姐,你又没抬过!你都不晓得抬一个人有多辛苦!”“就是啊!”众孩童一面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,一面零散地各自撒手,那木箱子随意往地上扔去,“咕咚咕咚”四声,还不是一次跌落,是四个箱子脚分别着地。
荆天明“哎呦”一声,暗自同情,“里头的人可摔疼啦。”八小童还在吵着:“都是白儿不好啦!他每次都走得很慢!”“我当然比较慢!因为我抬的那个角角最低,很重唉!”“谁叫你长最矮!”“对啊!我们都长高了,为什么只有你没长高?”“我有长高!”“哈哈!你没有!”
“好了啦……喂!”蓝儿见紫衫少女的脸色愈来愈难看,很识相地扯扯其他小孩,“大家不要吵了,来啦,把箱子推进水里……啊!”蓝儿原本很讨好地要率先动手,不料竟反而被紫衫少女“啪”地一记打在头上。
“白痴!”紫衫少女斥道:“说了多少回,从旧家来新家是顺流,所以木箱子可以直接扔进河里;从新家回旧家是逆流,没办法光靠木箱子自己漂!”
众孩童呆愣半晌,“啊?”“什么啦?”“什么顺?”“顺溜啦!”“旧家来新家……然后咧?”“逆流啦!”“什么是腻牛?”“不是啦!你弄反了啦!”“那什么是正的?”“紫阳姐姐,你要不要再讲一次?”
“……”紫衫少女很快就放弃了解释,伸出一根手指直接下令:“木箱子抬上船!”
“不要啦~~”一群孩子听见又得扛起木箱,顿时发出阵阵不情愿的哀嚎。“啰嗦什么!上船!”紫衫少女“啪”地一记朝黄儿头顶拍去,转身先行回船,嘴里还咕哝着:“白痴!饭桶!教了几次都不会!”
荆天明看得暗暗摇头,“这小姑娘脾气恁地大了,倒颇有姜婆婆之风,肯定是从小耳濡目染。幸好啊,幸好月儿没跟着姜婆婆变成一个凶婆娘。”
八小童瘪着嘴,心不甘情不愿地扛着木箱上船,又是“咕咚”一声,木箱子重重跌在甲板上。负责掌舵的绿衫少年青夜,见所有人跟货都上船了,俐落地解绳撑篙,张帆使舵,那船便在月光中缓缓离岸,逆流而行。
“他们既然逆渭水而上,有说什么回新家,”荆天明暗忖道,“那么自然是要去神都九宫的落脚处了。”回想起自己也曾被矫金索捆得如待宰的猪羊一般,心中忍不住笑,脚下却丝毫不停,急急往咸阳方向赶去,
这一奔直走了一夜,天亮时才入咸阳。荆天明穿街过巷地来到那栋夹在药铺和酒楼之间的气派楼房,悄无声息地掩至楼屋后方,寻个视线清楚的角落,躲将起来。他记得很清楚,就是这里没错,“这里就是珂月将我这个金元宝整治得半死不活的地方。”他不禁又笑了起来,荆天明眼见自己也躺过的那个大木头箱子,已经好端端地摆在大厅中间,忍不住想马上知道待会儿是该轮到谁遭殃了?
“真是奇怪,这些鬼灵精如果只是调皮,大可在鬼谷九舍进行便了,何必劳师动众地特意将木箱运来咸阳?莫非有什么武林人士跟神都九宫有仇吗?”荆天明原本满腔的好奇不禁转为一丝忧虑,亟欲揭开了木箱探看谜底;正盘算着该如何引开底下看守着木箱的紫阳、青夜二人,便听得“笃笃笃”的拐杖声响,却是姜婆婆自屋内缓缓踱步而出。
“姜婆婆不是失踪了吗?”荆天明大吃一惊,“原来她离了鬼谷,偷偷地躲来这里。”
“人逮着了吗?”姜婆婆瞄了木箱一眼,便道:“把箱子掀了我瞧瞧。”
荆天明终于等到了这一刻,立即伸直了脖子睁大眼睛,就看少年和少女合力撬开木盖,放倒了箱子,里头滴溜溜地滚出一人,这人嘴里被塞着布条,浑身都捆着麻绳,楚楚可怜,面色憔悴,泪光盈盈的一双妙目眨呀眨,竟然是辛雁雁。
荆天明只差一点儿便惊呼出声,“姜婆婆跟雁儿有何过节?为何要如此为难雁儿?”他见辛雁雁躺在地上,虽是神困形疲,却依旧勉强挣扎着想动身子,心中不由得好生怜惜,“想来雁儿先前必定是被八个臭小鬼以铁锤点穴制服了,臭小鬼没啥内力,穴道应以自行解开,只是被绑住了这才动弹不得。”想起一路上辛雁雁不支持了多少苦头,荆天明不禁瞪着姜婆婆咬牙切齿,“死老太婆!臭老太婆!总有一天我非得……我非得……唉,非得个屁?我根本奈何不了她。”
辛雁雁躺在地上几番挣扎便已没了力气,虚弱地微微喘息,两眼却瞪着姜婆婆毫不畏缩。姜婆婆弯腰打量一番,嘿嘿笑道:“很好,是这女娃儿没错。时间也差不多了,你们两个,去把家伙都给我搬出来。”少年少女应声而去,姜婆婆则悠闲坐定。紫阳、青夜两人俐索地搬出一只长桌,点上蜡烛,摆出菜肴。荆天明心中奇道,“好怪,明明天已经大亮了,干么还点这么多蜡烛?”眼见紫阳与青夜两人忙里忙外,又是移动家具,又是准备酒宴,只把个辛雁雁留在冰冷的地板上,竟是谁也不去理会。
“都准备好了。”姜婆婆吩咐道:“那去把爷爷叫出来吧。”
“爷爷?神都九宫里哪来的爷爷?”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随着紫阳身后从屋里走出来的那位爷爷,却是自己十分熟悉的马凉。“啊!我明白了。”荆天明想通此中关节,“原来菜翁马凉终于找到外孙女珂月了,所以会在此处。”
马凉在紫阳的引领下来到大厅,身上也穿着全新的衣袍裤子,奇的是,马凉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大布袋。荆天明愈看愈奇,真不知这几位老少联手,葫芦里卖什么膏药,瞧他们这幅架势,显然是刻意避开珂月行事。
“还不快点!”姜婆婆大喝一声,一拐杖不偏不倚地便打在马凉头上。马凉也不闪躲,硬生生挨了这一杖,口中还陪笑:“对,打得好!打得好!是我动作慢!我不好,我不好。”荆天明眼见姜婆婆的拐杖明明是落在马凉的右颈处,原本不能击中;刚才这一下,马凉分明是故意自己拿头去撞姜婆婆的拐杖。荆天明脑子里登时一团混乱,尚未来得及理出头绪,便听得姜婆婆骂道:“还知道晚啦!人呢?”
“人在这儿!人在这儿!”马凉连忙抖开布袋,里头又是滴溜溜地滚出一人,这人作得是书生打扮,一张国字脸上怒目圆睁,却是八卦门陆元鼎。
“陆元鼎!”荆天明的惊愕真可说是一次比一次更甚,“这下事情可闹得大了。姜婆婆行事蹊跷诡异,抓来雁儿也就算了,将陆元鼎也逮来的话,可就变成神都九宫与八卦门结下梁子,事情便非同小可了。”
荆天明眼见八卦门掌门陆元鼎亦被二老抓到此处,便想从躲藏处出来居中调解一下;没想到他才稍一挪动身子,便有两颗小石子“噗噗”两声落在了自己躲藏的房梁上。荆天明听声辨位,知道一块碎石来自姜婆婆手中,另一块则是马凉所发,“原来婆婆与菜翁早就知道我躲在这儿了。”
“这大白天的,怎么就有老鼠出没?不过既然是老鼠嘛,应该懂得避人,不要不长眼。”姜婆婆言道:“姓马的,你说是不是?”
“很是、很是。”马凉拼命点头,表示自己绝对听从姜婆婆的话,“莫说是老鼠,就算是老猫,芙……你叫它不动,那它也不敢动。”
“这两个老家伙是叫我别多管闲事。”荆天明明白了二老的意思,暂时又沉住了气,静观不动,“先看看他们捣什么鬼再说吧。”
姜婆婆眼看荆天明还算乖觉,咳了几声,便专心办起自己的事。“嗳!嗳!陆掌门毕竟身份不同,咱们怎能这么冷落人家,该死、该死。”姜婆婆说着,便上前来拉陆元鼎;陆元鼎哪肯听她的话,只是难敌姜婆婆的拐杖,拐杖在陆元鼎膝后轻轻一搭,陆元鼎便乖乖地跪下了。
姜婆婆见陆元鼎跪得笔直,笑道:“对嘛,这才像话了。”跟着转头“哎呦”一声怪叫,“这不是辛姑娘嘛!你怎么还躺在地上?”伸手解开了辛雁雁身上的矫金锁,却又顺势点住她的穴道,“对不住、对不住,这地上挺凉的吧?躺久了对身子可不好。”边说却边踢了辛雁雁两脚,叫她笔直地跪在陆元鼎身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