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她并不相信封禅上告于天的说法,但一个时代需要一种信仰。 她身为这个帝国地皇后,有必要,维持这种信仰的高度。
刘彻立在泰山顶上的立的石碑,石色莹白,其上无字。 高达数丈,
上下渐削,顶端如帽,高耸稻重。
“朕观历代帝王于岱顶树碑立传,”刘彻如是于阿娇说, “以为不然也。 朕功德盖世,非一小小石碑所能言表。 ”
阿娇听得频频发笑,这个男人,就是这样子自大独尊。 然而,他总是有这个资格的。 汉武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空前盛世,人才辈出,功业至伟。 为后世朝代,画出一个清晰的蓝图。 自他之后,直到唐代,方显盛世光芒。
他们在岱山顶上住了一夜。
刘彻有不世功勋,又有心上佳人在侧,兴致颇高。 便命人取来树种,
亲手栽植。
“就选柏树吧。 ”阿娇道。 “柏村千年常青。 千年后,人们到泰山上来,还能赡仰一下陛下亲手栽植地树木。 如同陛下观嵩山之上的将军柏。 ”
“好。 ”刘彻总是不愿意拂了阿娇的兴致的,慢慢道, “就种柏树吧”
扈从很快寻来了数株柏树苗。 说是皇帝亲手栽植,其实挖坑统浇水的都是侍从,刘彻做的不过是将树苗小心放入侍从挖好的坑中。
“娇娇,过来帮朕扶一把。 ”刘彻唤道。
“嗯。 ”她颔首应道。 过去轻轻扶住树苗。 看着刘彻将土填入坑中。
她可以想见千百年后这六株汉柏枝茂叶盛,苍劲挺拔的样子。 却不知道,究竟是哪一株,将被“赤眉斫一树,见血而止”。
她想的太远了,陈阿娇哑然失笑,这六株汉柏,此时方不过是小小的树苗,还不知要多久长成。 更何况,历史早已经不经意在他们手中扭转了二十年,日后是否有一个赤眉军,还是未知之数呢。
植完了树,将后续事交给侍从照料,他们自去岱庙更衣。
夜里的泰山,隐约可窥见些轮廊,拨地冲天,苍莽幽远,气势磅
礴,绵延不断。 到了第二日,太阳从东方升起,分外雄浑壮丽,泰山七十二峰笼罩在霞披之下,幽雅险峻、瑰丽苍莽,奇绝挺拨,不一而足,美不胜收。 站在岱顶极目远眺,一切俱融合在俯瞰之中。
“泰山岩岩,鲁邦所詹。 奄有龟蒙,遂荒大东。 ”刘彻信口吟
道,转身笑睇阿娇, “人言娇娇是一代才女,逄此壮观景象,可能赋诗赞之?”
她凝望他片刻,曼声道, “峨峨东岳高,秀极冲清天。 岩中间虚字,寂寞幽以玄。 非工复非匠,云构发自然。 器象尔何物,遂令我屡迁。 逝将宅斯宇,可以尽天年。 ”
室中气象清幽,契合阿娇性子。 只是最后一句,让刘彻心里一沉。
他如何可能,放阿娇离开自己身边,在这泰山多住,哪怕一日?
众人自岱阴下,拥簇着刘彻,按祭后土的礼仪,禅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。
相传泰山下黄帝时即有明堂,极为简陋, “四面无壁,以茅盖,四周通水,入口西南,名昆仑楼”。 只是到了汉时,早不复存在,刘彻先命了人,仿黄帝旧制,大兴土木,建造一座明堂,颁布政令,召见大臣并祭祀神灵祖先。 封禅结束后,刘彻从昆仑楼入明堂,接受群臣的朝贺,割泰山前赢、博二县奉祀泰山,名为奉高县。
制诏御史曰: “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,兢兢焉惧不任。 催德菲薄,不明于礼乐。 惰祠太一,若有象景光,篆如有望,震於怪物,欲止不敢,进苍封太山,至于梁父,而后禅肃然。 自新,嘉与士大夫更始,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,加年八个孤寡布帛二匹。 复博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,无出今年租税。 其大赦天下,如乙卯赦令。 行所过毋有复作。 事在二年前,皆勿听治。 ”
既封泰山,无风雨灾,一时间,刘彻的威望达到顶峰。 途经之
地,百姓皆赞。
典仗继续前行,向北行至碣石,又巡自辽西,历北边至九原。 一路上,陈皇后皆随行,帝后相处甚谐。
自泰山封禅后,刘彻意气风发,不愿即刻回帝都长安,便一路巡狩而去,北行至碣石,又巡自辽西,下令回转,度黄河返回长安。
历北边至九原,声势浩大,终于意尽。
陈阿娇随着刘彻一路行来,只觉着出了长安城后,天空开阔,心情舒展,百般烦心,千般忧虑,都有身边人为自己处置妥当。 也就放下了心思,尽情看大汉的大好河山。 生命里的几次远游,陪在身边的人虽各不相同,却都是一片欢乐。 而刘彻,虽然背弃一个人转身后冷酷无情到了极处,但当他心还在你身上的时候,在甚些时候,却是一个最好的情人。
她便觉得自己是在玩火。 虽然到目前为止火焰还未腻伤手,在掌间吞吐得宜,炫发着美丽耀人的光芒,却怕有一天,若一个不留神,连自己都葬送。
“怕什么?”刘陵咯咯笑道, “论玩火的炉火纯青,再没有一个人胜的过你了。 ”
“我才不是怕,”她抬头懒洋洋的看了刘陵一眼, “只是……”却欲言又止,从前觉得,是也好,非也好,凝神拆招就是。 到如今,却有些隐约希望,能够一直安定走下去,白头到老。
白头啊,她讽刺的扬了扬头,若白了头,清艳容颜不在,那个人,
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吧。
刘陵夫妇亦在此次随驾扈从之中,偶尔刘彻不在她身边,刘陵便来陪她。 知己姐妹在侧,所有的隐忧便都一驱而散。 她拉着刘陵道。
“陵儿看过黄河么?”
“看过啊。 ”刘陵微笑道, “阿娇姐不曾听过么,黄河这一带南岸以桃花闻名,号称“十里桃花霞满天”,我曾慕名来看,当真是景色绚烂。 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