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缨笑着说:“你脑袋还挺圆。”
我眼前出现一个个曾经光头的病友,若有所思。小缨以为我伤感了,劝我:“反正还会长,医生不是说新长出来的头发比原来的更好么。”见我没搭腔,小缨接着说:“等你恢复了,我们还出国旅游,像以前似的。有了儿子你还没出去过吧?”
“就去过一次香港。”我的思绪被拉回来。
“那也不是出国啊。”小缨开始思考旅游线路了。
有嘟嘟之前,我在报社工作,工作时间比较灵活,我跟小缨,利用她在外航工作的便利,每年至少出国旅游两三次。
小缨大学学的是英语,对国外的东西接触得多且早,所以,曾经是我们家的“假洋鬼子”。陈卫东总说我们姐妹崇洋媚外。但是,一次在国外的经历,让我改变看法:其实洪小缨不是假洋鬼子,她是爱国者的干活。
那一次在伦敦希思罗机场,等飞机的时候,我们来到BALLY店试鞋,店员是个小伙子,很热情的服务。他有些好奇地问:“Are you Japanese?”
我看看手里的日产小摄像,正咬牙呢,小缨开口了:“Have you seen any Japanese speaking such good English?”
我笑了。小伙子摇摇头,接着问:“You are from Taipei China then?”
小缨停下试了一半的鞋,一只脚蹬在试鞋的脚凳上一板一眼地说:“Listen; we are Chinese; from Beijing; People’s Republic of China。”
帮忙提鞋的小伙子单腿点地,此时仰头看着小缨,点点头。
“Remember; there is no Taipei China; only one China in the world。”
我从没见过小缨如此的义正词严,俨然是我人民政府的新闻发言人。
现在想想小缨当时的样子,我都忍不住想笑。
小缨的心思还在旅游线路上,“还有南美洲和非洲没去过。哼,要不是嘟嘟,我们埃、以、土都去回来了。”新世纪来临的时候,我们计划好要去埃及、以色列、土耳其的,结果因为我怀孕被迫放弃。
“世界各地去了那么多国家,死了也值了。”我幽幽地说。
小缨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,没接我的话茬。
“如果我死了,我要像周总理那样,不留骨灰。你们把我的骨灰撒遍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。”我继续有些悲壮地畅想着。
小缨说,“那可贵了,光机票就得花多少钱啊,你还是别死了。”
我笑了,接着说:“我还有个心愿没了。我要见姜文。” 姜文是我唯一追过的星。我为他做了两大本剪报;我做梦还梦到过他;大学时我还续写了《后芙蓉镇》,把胡玉音写死了,我出现了。姜文在《芙蓉镇》中饰演秦书田,他说:“黑夫妻白夫妻总归是夫妻,上级的意图要领会。”他还对大着肚子的胡玉音说:“活下去!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。”喜欢姜文的原因,其实是喜欢秦书田,是欣赏他的生活态度。
。 想看书来
梦中遇秦勇(7)
小缨说:“你认识那么多娱记,让他们帮你联系联系。”
我摇摇头,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让他知道。”我仿佛看到姜文在向我走来。“我喜欢偶遇。”我忘了,我正躺在妇产医院的病床上。
小缨撇撇嘴,我不理,继续畅想:“如果我真的死了,我闭眼之前让姜文来看看我,让我回光返照一下就行了。”抿了抿嘴唇,我接着说:“现在不能来,现在要来,我血管非崩了不可。”
小缨笑笑:“你死不了,上帝觉得让姜文来比让你死还难。”
我笑喘了。
写到这的时候,已经是2006年的10月,远在香港的小缨打来电话八卦:“姜文和周韵生了一个儿子,你生气吗?”
我说:“我祝福他们。”
小缨大笑。
在病房跟小缨一起寻找我不死的理由时,我一直在输液、输血。
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很专业的病人了,睡觉的时候,我输液的手臂可以保持不动,而每一次需要更换液体的时候,我都会醒。
今天值大夜班的是我最喜欢的护士之一小张。小张给我调好输液器后笑着说:“睡吧,我知道时间。”
但是,今晚小张十分忙碌,因为刚下来两个手术病人,也要输血,加上输液的病人,她有点儿忙不开了。护士站呼叫的铃声响得很频繁,听脚步声,小张一直是小跑着的。
当我两次按铃叫来小张换药液时,小张不好意思了:“今天怎么了,真对不起。”
“没事儿,我比她们专业,到点我就醒,再说我这还有家属呢。”这些天以来,我们彼此体谅,互相支持,已经像家人一样,对家人偶尔的小失误你是可以原谅的。
睡着之前,我很郑重地决定:每天都要找一个不死的理由。谁说过:“智慧不能让我不痛苦,但可以让我不被痛苦摧毁。”我喜爱拥有智慧的人,我更希望自己拥有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