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齐王府用过午饭,又转向福王府,去探病总不好穿的太鲜艳,刚上车曼娘就把外面的大红色袄子脱掉,换了件桃色的,又让陈铭远把腰上红色的香囊解掉,换了个秋香色的。见曼娘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,陈铭远不由啧啧两声:“果然有媳妇就不一样,若换了没媳妇的时候,我可想不起这些,到时说不定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。”
曼娘瞅他一眼:“去,你娶了别人不也一样。”陈铭远笑嘻嘻地凑到妻子面前:“娶了别人和娶了你,可是两样。”曼娘点他额头一下,尚未答言已到了福王府,曼娘算是福王的继外孙女,传进去就有人出来迎接。
跟了人一路往里面去,福王府和齐王府的规制也差不多,除了更豪华些好似没有两样,不过和齐王府下人们轻快欢喜的神情不同,福王府的人面色要凝重很多。毕竟福王无子,王府要被收回去,这些下人们前程未卜,就算被放出去,可是失去了王府的庇护,日子哪是这样轻松自在?
一路来到福王居处,林琉玫已经迎了出来,和昨日比,她明显憔悴很多。自她出生以来,就一直受到福王庇护和疼爱,现在这个最疼爱她的人很可能没多少日子了,她怎么不难过?曼娘是经过生离死别的人,晓得林琉玫的心,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林琉玫的手,林琉玫鼻子一酸,差点就哭出来,强忍住了。
陈铭远面上神色也很肃穆,还没走进屋子就闻见一股药味,厢房里可以看见几个着了御医服色的人在那商量斟酌开方。福王身为皇叔祖,今上知道消息后就命太医院院判领了四个御医过来福王府伺候,还从库里赏赐了不少的名贵药材。
曼娘和陈铭远进了屋,没看见新安郡主,只见徐启坐在屋里,他是福王女婿,这种时候过来侍疾也是常情,瞧见女儿进来,徐启的脸色有些疲惫,勉强想说什么竟也说不出。帘子掀起新安郡主也从屋里走出,她神色还算好,但双眼下却是乌青一片,见曼娘夫妇进来,新安郡主微点一下头就道:“你们来了,你们总还是新婚,这时候过来也不好。”
看着新安郡主这样强撑住,曼娘忙扶了她坐下,又给她倒杯茶,轻声道:“母亲说什么呢,女儿虽不是母亲生的,却也要唤福王一声外祖,外祖病了,若女儿以怕沾染了晦气为由不肯来探病,那就是失了大节。”曼娘一席话说的熨帖,新安郡主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拍拍曼娘的手,林琉玫依偎到新安郡主身边,一向护在自己母女面前的外祖父,这回如果撑不过去?
林琉玫觉得身子微微一抖,不敢再往下想,新安郡主抱住女儿,安抚地拍拍她的肩,轻声道:“玫儿,不用担心,还有我。”徐启也道:“还有我呢,你叫我一声父亲,难道是白叫的?”林琉玫抬起头,一双眼里已经满是雾气,曼娘也笑了,她的笑容历来都能给人安定感觉,此时也不例外:“妹妹,还有我们呢,我和你姐夫,都在的。”
林琉玫看向一边的陈铭远,他依旧那么俊俏,不,比少年时候还俊俏三分,唇边的笑容和曼娘是一样的。是,没了外祖父,还有这些人呢,若再因此哭泣难安,不仅躺在床上的外祖父不踏实,连娘也要分心来照顾自己。林琉玫悄悄地弹掉眼泪,对新安郡主道:“娘,我没事的,还要帮你料理这些事呢。”
福王的两任王妃都早逝,曾经有过封号的几位侧妃和夫人也都陆续过世,福王虽有宠姬,却没一个得过诰封。偌大一座福王府,竟连一个有名分的女人都没有,还要靠新安郡主来主持料理这些事情。
此时听的林琉玫这样说,新安郡主拍拍林琉玫的肩:“我的玫儿,终归长大了。”林琉玫努力一笑,侍女进来报,御医们已经又换了方子,请新安郡主瞧瞧,若可行就用这方子抓药。
新安郡主走出屋子,院判已经迎上前道:“郡主,方子在此,但王爷年已老迈,再者平日,这方子只能温补着,”院判停下说话,新安郡主明白,福王不过是拖日子罢了,泪不自觉流出。院判不由往后退两步,毕竟这位郡主的脾气人人晓得,万一她要发火,自己也只有忍受。
好在新安郡主只是伸手把泪擦掉就声音黯哑地道:“照这方子吧,能得几时是几时。”院判行礼退下,新安郡主觉得浑身都是软的,管家娘子走上前要禀告什么事情,但见新安郡主这样又忍了回去,只是上前搀扶住新安郡主,新安郡主摇手示意不用,整理下衣衫这才重又走进屋子。
屋里的人神色都很关切,新安郡主瞧一下他们就道:“方才玫儿说的对,还有许多事情呢,相公,你先去把外面那些事都料理下,玫儿,你就替娘在你外祖父面前尽孝。至于曼娘,”新安郡主瞧一眼他们夫妻才道:“你们就先回去,还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,若人人都在这里,个个劳累不堪,真到了那时,也,也”
新安郡主连说两个也字,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。屋内的人都明白福王只怕这回要不好了,毕竟年已老迈又经中风。虽说亲王葬仪会有礼部等人前来协助,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家人来办。新安郡主既这样说,曼娘和陈铭远也晓得多留无益,倒不如先回家去,等事真出了再过来帮忙,也就又安慰林琉玫几句告退回家。
两人出来时候,陈铭远突然叹了声,曼娘奇怪看向他,陈铭远伸手握住她的手:“方才突觉生老病死不可避免,难怪佛家要说人生八苦。”曼娘任由丈夫握住自己的手:“我们既没有爱别离,也没有求不得,更没怨憎,已十分幸运。我只望此后能和你共度一生,再不放开。”
陈铭远停下脚步看向妻子:“会的,曼娘,我们一生都会在一起。”两人相视一笑,只觉万语千言都已说尽。
长长的甬道快要走尽,转过去就是王府二门,可两人谁也舍不得先放开手。此时有管家娘子从拐角处转进来,身后还跟了个人,看样子是前来探病的,曼娘看见不由微微一讶,来人是林琉玫正经的大伯母,林家的大太太。
作者有话要说:下章是小夫妻继续腻歪呢还是写新安郡主掐架呢,好想写掐架啊啊啊啊。
☆、针锋
林大太太也看见曼娘了;同在这京城里;虽然因为新安郡主的事两家没有直接来往;但平时去别人家应酬时也曾经见过。此时曼娘出现在福王府里,下人们对曼娘的态度林大太太也瞧见了,竟是比对自己还恭敬几分;林大太太的唇不由微微一抿。
想到今日来福王府的目的,林大太太的细眉又微微一皱,对林家人来说;寡妇再嫁,真是成何体统?更何况新安郡主再嫁的那样高调,林琉玫是一直跟着新安郡主长大的;若再按了新安郡主的意思;让林琉玫从徐家出嫁,那更是丢尽了林家的脸。故此林大太太对徐家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,心里思忖着,面上却毫无所动,曼娘夫妇已经行礼下去,林大太太淡淡一笑请他们起来,也就往里面行去。
除了领路的管家娘子,还有几个人像是林大太太带来的。陈铭远本待继续往前走,见曼娘站在那若有所思的样子,不由转回来凑到她耳边:“怎么了?”曼娘收回眼神,笑着道:“无事。”陈铭远也笑了:“新安姑姑是个有主意的人,当然不会有事。至于林家,他家和我们这些,是不一样的。”
从齐王那边算起来,陈铭远这声姑姑叫的也没错,曼娘嗯了一声:“在林家瞧来,我们这样人家只怕是奢侈无度、没规没矩的人家。”陈铭远咦了一声:“原来你也会说笑话?”曼娘的眉挑起看向丈夫:“难道你以为我是那样木头人,不会说笑吗?”
陈铭远摸下下巴:“自然不是,还记得当日在五姑母家里,你可是把我说的无地自容。这样的人,又怎会是木头人呢?”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,当日的梅花很香、雪花很冷,酒很热,那个少年是那样的突然闯进来,当时说那番话,未必没有迁怒的意思,甚至,还有些泄愤?